
后来我回乡到岳阳市内访友,特地请友人邀丘先生相见,他如约前来。见面后经朋友介绍,我才知丘先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作家,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岳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、《岳阳文学》执行主编。那天因朋友较多,我们没有过多交谈,但其沉稳的性格、不多的话语、谦逊的姿态,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今年十月下旬,我又专程到报社拜会丘先生,虽然他已离开副刊部,但我们仍围绕文学聊了一个多小时。临别时,他将近年创作并结集出版的小说集《地盘》赠我,并诚恳地请我指正。我虽然喜爱文学,但严格说来,还是一个文学的门外汉,自然不敢对一个作家的作品妄加评论。但细细品读小说集《地盘》后,还是有些感想可说的。我觉得,这部二十多万字的小说作品集,构建了一个既贴近现实、又超越现实的文学世界。它超越了简单的乡土怀旧或都市批判,聚焦湘东北乡村和都市生活中的小人物,通过精细的叙事和深刻的洞察,在当代文学的地图上,开辟了属于作家自己的“地盘”。在相互关联的叙事中,回答了一个核心命题:在急速变化的时代,个体如何寻找、争夺与守护自己的“地盘”。在我看来,“地盘”最直观的体现,自然是物理空间的归属与争夺。正如沈从文描绘的湘西边城、福克纳经营的“约克纳帕塔法县”。丘脊梁的小说集《地盘》,在物理空间上,将笔触从湘东北的乡村伸展至都市,展现了一幅广阔而复杂的图景。小说集中收录的、曾广受好评的小说《地盘》,其中的父亲,作为治安联防队长,与黑帮老大肖拐子对“地盘”的争夺,表面上看,是资源之争、权力之争,实质是尊严和传统生活方式的较量。在这里,作家摒弃了善恶对立的传统思维,勇敢地深入人性中那些暧昧难明的角落,细腻地呈现了父亲代表正义,却并非无畏英雄,肖拐子象征邪恶,却存良知闪现。小说《山高水长》中,“而当这种有形的“地盘”面临挤压或变迁时,人物内心的疆域便成为小说叙事的焦点。丘脊梁在小说集中,细致刻画了普通人的生命纹理,将人物命运融入日常烟火,进而探索现代人的认同困境。在读小说《最后的种子》时,奶奶守护“茴”种直至生命终点的执着,令我眼含热泪。特别是临终时,奶奶嘴里还含着半截烧烤茴的细节描写,已超越一般意义上的乡土情怀,隐含着一份对文化根脉失传的忧虑与生命本质的叩问。《锣声为谁而响》中的哑巴联防队长杨继舟,腰间的铜锣,与其说是执法工具,不如说是尊严象征。面对乡长亲戚偷运林木,他拒绝放行,以锣声表达对腐败的愤怒。但锣声在关键时刻未响,则表达了底层民众在面对强权时的沉默与无奈,令人扼腕长叹。这种从外在生存空间到内在精神世界的纵深开掘,使得“地盘”的概念超越了地理范畴,成为一种心灵的栖居之所。丘脊梁笔下人物的这些心理挣扎与认同焦虑,并非孤立的命运片段,而是被席卷一切的时代洪流所裹挟的共同症候。个人的命运沉浮,由此被编织进一幅更为宏大的社会变迁画卷之中。作家的笔紧贴湘东北大地,将人物命运置于历史洪流之中,赋予作品深沉的时代感与历史纵深感。《等待》中的细舅的房地产发财梦,是市场经济初期,草根阶层对财富机遇的狂热捕捉与无奈失落的缩影。《浑身无力》里林子亮的职业困顿,映照出传统媒体行业在数字化冲击下的式微,以及知识分子在社会转型中价值坐标的模糊。而《山高水长》中的“诸神”在现代社会中的境遇,则是改革开放后乡村秩序重构、传统与现代碰撞的时代切片。作家敏锐地捕捉到社会肌理中那些细微而深刻的裂变:乡村伦理在商品化浪潮中的松动、传统手艺与现代生活的断裂、代际之间生活理念的鸿沟。他不是简单评判,而以人物选择及结局,呈现复杂多维的“现在进行时”,使作品如同一份生动真实的社会档案,记录着普通人在时代变革中的摸索、适应与坚守。这种对社会转型的忠实记录,与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·马尔克斯通过《百年孤独》展现马孔多镇的兴衰史一样,都让地域故事承载了广阔的时代寓言。在完成对社会变迁忠实记录的同时,作家以高度的文化自觉,构建并坚守着自己独特的“文学地盘”。对方言的创新性运用,是丘脊梁文学版图中最醒目的标识。“河路、拐场、逗把、发宝气、红巴巴、汗巴水流、弯弯窍窍”,这些让我这个乡音未改的家乡人,既感亲切、又活泼灵动的湘东北方言,绝非仅是为了增添地方色彩的简单点缀,而是地域思维与情感的鲜活呈现。作家的叙事伦理,同样构成了文学地盘的内在基石。面对笔下形形色色的小人物,丘脊梁始终秉持着一种平视的、这种自觉的文学追求,也逐渐形成了丘脊梁独特的美学风格:在琐碎日常中发掘生命的韧性,在地方风物中寄托永恒的乡愁,在家族记忆的书写中完成文化的传递。作品通过“北盛镇”“蕉溪岭”“定王台”“牛角冲”等一系列具体的地理坐标,构建了一个层次丰富、值得反复进入的文学世界。这个世界,物理上属于湘东北,精神上却关乎每一个在现代漩涡中寻找立足之地的灵魂。丘脊梁的小说集《地盘》,通过多重叙事疆域的交叉与共振,使“地盘”从一个具体概念,升华为一个意蕴丰富的哲学象征。它既是小说人物为生存寻找的一方立足之地,也是在心灵上圈定的一个不容侵犯的家园,更是作家在文学原野上,开拓独特风格的自觉追求。读完丘脊梁的小说集《地盘》,一个鲜明而深刻的感受是,文学的地盘,不在远方,就在脚下。在自己的文化土壤中深耕,定能长出独特的果实。祝愿丘脊梁先生的“文学地盘”根须深扎、繁花似锦!(作者系中国统计学会副会长、国家统计局原总统计师)举报/反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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